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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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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

天邊響起一聲炸響,宛如雷鳴。

夷珠正撐著頭小憩,猛地驚醒,從後院走出來,見大堂的大門敞開著,外面空無一物,一片空白景象。

她走出樓閣,仿佛墜入了虛無之境,眼前什麽都沒有,一片白茫茫。她擡起頭,天上一道巨大的裂縫宛如銀河割裂開來。

“小珠兒。”

她心頭突地也響起一道驚雷,循聲望去,阿敘正坐在輪椅上,還是記憶中那副模樣,嘴角掛著淡笑望著她。

來到萬斂境已經幾百年,有時會被這方世界裏的人間煙火所迷惑,仿若自己還在人世間。

她緊緊盯著阿敘的腿:“阿敘,這,怎麽會呢?”

明明已經換過心了,他的身體怎麽還不好呢?是她的心不足以讓他恢覆嗎?

阿敘看著夷珠走近,伸手握住了她放在他膝蓋上的手:“季先生說,是我潛意識裏排斥你的心,所以無法做到融合。”

“那——”

“你放心,月婪族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我開創了一個仙陣,能在族人遭受天罰時保住他們的性命,雖說不能做到長生,但壽命不至於大大縮減。”阿敘柔聲說著,雙眸緊緊地盯著夷珠,一刻也沒移開。

夷珠點點頭,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但一想到這或許是此生最後一次見面,又不舍得移開眼睛。

一頁畫紙從遠處無風飄卷而來,落在他們跟前,畫卷突地開始燃燒,灰燼飄散後,地上顯出一個渾身刻滿金色符文的女人。

萬夭披頭散發,衣衫襤褸,很是狼狽,看清面前的人,顫顫地坐起身,跪在阿敘前:“罪徒萬夭,拜見宗主。”

阿敘面上沒有多餘的神色,手一揮,將萬夭身上的咒法消去。

萬夭見身上的束縛的法咒解開,怔楞了片刻,又跪地叩首:“罪徒了卻人間願,便回月婪贖罪。”

她望著天上的那道裂縫,立即起手開陣,卻因為太過虛弱,支撐不住跪伏在地,頭猛地磕在地面。反覆試了數次,最終不得不沖著阿敘懇求:“求宗主放罪徒出去。”

“你出去也見不到想見的人...他已經死了。”阿敘道。

“不可能!”萬夭一口否認,“禦君答應我,會找到焚因花,將裴郎的魂魄留在人間的!他不可能騙我!”

萬夭不住地搖頭,似乎不可置信,口中不斷地重覆著“不可能”。

阿敘輕嘆了一口氣:“你走後,他曾短暫地清醒,四處打聽泠月山的位置。他是凡人,不可能穿過月婪的仙陣,所以就留在山腳等候,最終成了一方青石板,願你有一天踏過。”

“怎麽可能呢?”萬夭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目光呆滯著,跪地良久,“禦君說不會讓他的魂魄輪回轉生的,他會永遠在我身邊。”

阿敘沒有再說話,擡眼看了一眼夷珠,握緊了她的手。

“禦君在哪兒?”

“入了陳王的夢。”

“原來是又輪回了呀,”萬夭笑起來,她沈默了片刻,擡頭看了眼站在阿敘身邊的夷珠,“我知道宗主需要換心,罪徒萬夭,自知萬劫不覆,願將心臟獻上。”

溯魂香燃起,千萬裏外,金碧輝煌的宮闕裏,有人的夢又被喚醒。

殿門“嘭”地一聲關上。

“一杯毒酒,誰生誰死,你們自己決定。”君王冷冷地聲音從殿門外傳來。

“懷微,”對面的女人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她哭著,淚水弄花了精致的妝面:“我、我怕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少年靜靜地看著她,接過了毒酒,杯口靠近唇邊。

女人看著面前的少年,他母親艷冠宮城,他也生得漂亮,十三四歲的年紀,出落得不似凡人。

可這樣不落凡塵的美麗,從他母親被冠以“妖孽”的名號後,也被高高在上的君主視為不詳。

冷漠地宮闕裏,她是唯一一個不帶著惡意靠近他的人。

春天她才摘下一朵海棠,別在他的耳邊,誇他比花還出塵,秋風剛起,他們二人便被冠以禍亂宮闈的名頭,關在這件屋子裏,一杯毒酒就要了斷餘生。

少年仰頭舉起酒杯,要一飲而盡,長發散落,露出了他白凈而瘦削的脖頸。

她想起曾經的一些旖旎,心裏悸動,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伸出去,奪過了毒酒一飲而盡。

彌留之際,她依偎在他懷裏。

“不能忘了我啊,懷微。”

七日後,他坐上囚車,緩緩進入白姜中城。

女人坐在前頭華麗的轎輦,芙蓉帳遮住了她的身影,帷帳隨風飄搖,露出她的一雙玉足,腳踝上戴著一雙又厚又粗的鐵鏈子。

她戴著滿載寶珠玉石的頭冠,不曾將頭顱低下半分。

“那是誰?”

他聽見城墻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如搖鈴,帶著未曾跌入塵埃的天真。

“是你父王戰利品。”另一個女聲傳來,是高位者的冷漠。

“她為什麽帶著腳鏈?她不願意來白姜嗎?”那搖鈴聲又問。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可是...她不願意啊。”他在心裏嗤笑一聲,那聲音帶著天真而又愚蠢的良善。

“你清醒一點!”女人似乎發怒了,“如果白姜戰敗,坐在那裏戴上腳鏈的人就是你!”

“殿下,你好了嗎?奴婢的腰快斷掉啦!”

“好了好了!”

天邊有煙花炸響,夢中的搖鈴聲傳來,他微微睜開眼睛,細微的光從上方小小的洞口透進來。

今夜是除夕,許多人會守歲,所以王宮會比往常亮一些。

透進來的光越亮,他越能看清窗洞下,地穴的陰暗潮濕,以及馬上要死去,接著腐爛的自己。

他快五天未進食了,宮人似乎把他忘記了。

“哎呀,我的蓮花燈碎掉了!”有人大叫起來。

突地,窗口閃過一抹亮光,光落到地上,許久未見過陽光的眼睛被刺激地溢出了幾滴眼淚。

片刻後他才看清,那是一截蠟燭。

“彩雲,幫我找找蠟燭呀。”夢中清脆的搖鈴聲由近到遠,接著,有急促的腳步向他靠近。

他艱難地伸出手,小心地撿起那截蠟燭,點燃了些微潤濕的幹草。

“呀!”

窗洞驟然出現一張圓潤白凈的臉,陳懷微半擡著頭看著她,她的眼睛可真亮,穿著一件厚厚的大紅襖子,白絨絨的毛領襯著面容白凈透亮,額頭繪了一個火蓮花鈿。

姜嬉玉見蠟燭滾到了一個洞口,不一會兒那洞口就閃爍起微光,她怕著了火,匆忙追趕,從窗洞望下去,突地,就看到一雙透亮的眼眸。

“快,快救人呀!”

宮婢手忙腳亂地打來熱水,被玉公主撿回來的那名來路不明的宮人被安放在放在承陽殿不住人的偏殿裏,彩雲一邊拿白凈的面巾去擦那人的臉,一邊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打量著。

個子挺高,放在床板上長條條的,就是太瘦了,皮包骨似的,覺著差不多了,彩雲把面巾拿開,噫,面巾上果然黑乎乎的一團,她再擡眼去看,突地呼吸一滯。

姜嬉玉匆忙趕過來,見彩雲坐在榻邊一動不動,伸手去推:“怎麽了?我不會撿了個怪物回來吧?”突地,她也呼吸一滯。

榻上的人生了一張極為漂亮的面容,淡眉薄唇,芙蓉面,畫中仙。此時眼睛雖是閉著的,但姜嬉玉看過,陰暗潮濕的地穴下,那雙眼睛在火光閃爍之下清澈透亮。

“這麽好看的姑娘,怎會被丟在地穴裏?還是那麽偏僻的宮苑?”

身邊的宮婢小聲地議論著。

“殿下,”彩雲低聲問,“是不是別宮的夫人覺得她生得太漂亮了,就...”

彩雲後半段話沒說完,但她知道,因為宮闈中的鬥爭一直就沒停歇過,這樣絕麗的容顏,在沒見到貴人前就會被抹滅。

“真是個可憐人吶,”她嘆道,又回頭指揮宮婢們,“把她擡去水裏清理幹凈。”

“喏。”宮婢們應聲上前來,準備扒去榻上人滿是臟汙的衣物。

幾只手正費力地拉扯著,床上人突地睜開眼睛,迷糊了片刻,看清胸前的手,明明還虛弱著,卻瞬間爆發了一股氣力,將宮婢們的手全部打開,緊緊捂著胸口,爬起來退到最裏邊。

“你這是在幹什麽?”姜嬉玉不解,又湊近了些,“是我呀,我救了你呢。”

面前的人還是緊緊地攥著破爛的衣裳,搖搖頭,不肯說話。

“殿下,她是不是...受過欺負?”彩雲小心地出聲。

話一出,屋子裏都沈默了,如此我見猶憐的人兒,姜嬉玉不免泛起一陣心疼,試探地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那、我叫人備了熱水,你自己洗洗,換的衣服我放在旁邊。”

手心下微微有些發抖,姜嬉玉又接著寬慰道:“你別怕,我是大王和王後最寵愛的公主,整個王宮除了父王和母後,就是我最大!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說著,她仰起頭,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很厲害的樣子。

面前人聽她說完果然不在發抖,睜開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姜嬉玉以為她是不怕了,就帶著宮婢們撤了下去,將殿門關上,等裏邊的人梳洗完。

過了許久,裏邊才傳來水花聲。

姜嬉玉趴在窗口仔細聽著,彩雲看不下去,低聲說:“殿下!不成體統啊!”

姜嬉玉回頭看了她一眼,道:“母後又不在,講什麽體統。”

“可是——”

“殿下!殿下!”彩雲還沒說話,就有看門的宮婢急匆匆跑來:“王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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